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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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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章 (1)

美國,號稱世界上最自由民主的國度。這裏是韓氏家族的發跡地,當然,也是宋氏家族的起源地。如果沒有宋耀如從這裏走出來,那麽世界上就不會有影響了整個中國乃至世界的著名宋氏三姐妹。因此,美國成為了韓宋兩個家族成員最重要的居住地,尤其在1949年之後,由於時局變化,大多數一度從美國遷居中國的家族成員都陸續返回了美國定居,很多人自此之後再也沒有離開過美國。這片異國的土地最終成為了他們的歸宿。

作為韓氏家族的一員,韓婉婷的回歸無疑也成為了這個家族中最重大的新聞。許多早年已經從中國遷居美國定居的韓氏家族成員都對她的回歸產生了極大的好奇與猜測,紛紛托了各自的人脈關系打聽相關的消息。當然,不少人在關心之餘,都是帶著幾分看好戲的心情期待著能打聽到一些足以成為茶餘飯後話題的內幕消息,畢竟,他們所有人都對當年這位韓大小姐鬧出的幾乎轟動上海灘的退婚風波還記憶猶新。

然而,當他們從各自的消息渠道打聽出這位韓大小姐攜夫回國的原因之後,無不瞠目結舌。一個個面面相覷、難以置信的同時,不由得都搖著頭嘖嘖嘆道:怎麽天底下最曲折離奇、峰回路轉的奇事都會發生在這位韓大小姐的身上?出了這種奇聞的機率,簡直比當年愛德華八世退位娶一位寡婦的新聞更讓他們感到震驚。

不過,當所有人都在為自己聽到的這個消息而感到無比震驚的同時,傳說中的當事人其實也在努力的消化與接受這個突如其來的驚天事實——如果金凱德將軍告訴她的一切都是千真萬確的話,那麽,她嫁的這個曾經被所有人看不起的窮癟三、上海灘上的小混混,居然會與英國的溫莎王室有著親緣關系!英國維多利亞女王嫁到德國王室的一個孫女,就是狄爾森父親的祖母!

“上帝啊!金凱德將軍,您說的這一切,這一切都是真的嗎?您不是在開玩笑吧?!”

韓婉婷看著手裏一疊用來證明狄爾森身份的白紙黑字的文件和家族樹譜,重重的咽了一口唾沫,這輩子,她從沒有像此刻這樣,震驚無比的向上帝發出驚嘆!她看著將軍,得到的是將軍一個無比認真的點頭。再看向身邊的丈夫,她看到他的臉上寫滿了和自己一樣的震驚:

“你別看我,我也和你一樣,今天才知道這些。”

“是的,DAISY,MATTHEW,你們看到的、聽到的這一切,都是真的,千真萬確。你們的驚訝我能理解,因為當我剛知道這些事實的時候,也是和你們一樣的反應。不,應該說,我的反應比你們還要大的多。畢竟,我和尼克一起相處了那麽久,他從未對我提過一句自己的家世。我們所有認識他的人都以為,他只是一個來自美國中部的農場主的兒子。”

“農場主的兒子?”

“是啊,他很單純,是個很喜歡動物,很容易快樂、心底很善良的小夥子。他的生活簡樸極了,我從沒見他穿過、用過什麽時髦的東西。過去,有不少從大城市裏來當兵的人都愛拿他開玩笑,可他從不生氣,只是呵呵的笑,讓我們都以為,他是中部小城裏來的憨厚的鄉下孩子。沒有人會把他當成是有錢人家的孩子,更不會把他與貴族聯系在一起。

嗨,尼克,你這家夥,居然瞞了我們大家那麽久,那麽久!”

金凱德從自己的辦公桌上拿起一個相架,不無懷念的看著許多年前與同伴們一起拍下的老照片,目光停駐在照片角落裏一張笑容燦爛的面容上感嘆無比的說著,然後將它遞到了狄氏夫婦的手中。

“那是我們剛入伍時候拍的照片,照片上的我們多年輕啊。一轉眼,照片上的很多人都成老頭子了。只有你的父親,他留在我的記憶中的樣子,依然是那個時候的模樣。”

韓婉婷接過相架,看到的是一張已然泛了黃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一群年輕的小夥子,穿著海軍的軍服,勾肩搭背的擁在一起,沖著鏡頭傻笑的定格畫面。盡管照片的拍攝時間距今天已經過去了快五十年,但是,韓婉婷還是一眼就從這些小夥子中間,認出了狄爾森的父親。因為血緣關系永遠是毋庸置疑的最佳線索,年輕時代的狄爾森臉上深峻的面容線條與照片上的這個年輕人幾乎如出一轍。

“他,他就是我的父親?”

生平第一次見到生身父親的狄爾森捧著相架,激動的連聲音都在微微發抖,一下子接受太多真相,對見到父親真容還毫無思想準備的他,已經無法用語言來形容自己此時此刻的心情。看著相片中年輕而笑得無憂無慮的父親,仿佛時光一下子倒流了五十年,素未謀面的父親突然來到了他的面前一般,讓他沒來由的心酸不已,有種想哭的沖動不斷的沖擊著他的胸腔。原來,這輩子,他還能見到父親,哪怕只是他的相片。

“是的,如果說你們不是父子都沒人相信!當年,在印度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就覺得你的容貌簡直是尼克年輕時的翻版,簡直令我難以置信。只是,那個時候,我沒有想到,你會是尼克遺留在中國的唯一後代。這麽多年來,我一直以為自己看到的不過是一個和尼克很像的人,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了JOHN從DAISY那兒得到的身份牌。”

金凱德異常感慨的從一個盒子中拿出了那塊身份牌,輕輕的讀著上面刻著的字眼,一字一句的解釋道:

“NDILSON 那是你父親的名字尼克狄爾森的縮寫。

CPT 12.5.1914 那是他被任命為上尉的時間,就在你出生的前一年。

95 CO.是他的連隊番號。

6 REG.是他的團隊番號。

USMC 是海軍陸戰隊的簡寫,也是你父親生前服役的軍隊。

孩子,這是你父親的遺物,好好收藏起來吧。是它帶著我們找到了你,也讓我們能為他尋回了自己失落了那麽多年的後代。也許,這就是你父親在冥冥之中保佑著你的緣故吧。”

狄爾森從金凱德的手中接過了那塊他從小就戴在身上的扁圓形銅牌,輕輕的撫摸著鐫刻在銅牌上的銘文,輕柔的動作仿佛在撫摸著父親的面容,眼中已隱隱的泛上了淚意。他過去從不知道,這個小小的東西,竟是他父親留給他的遺物!

沈吟片刻後,他垂著眼睫,看著手裏的身份牌,無聲的握住了妻子的手,用力的緊緊的與她十指相扣,低低的用只有她才能聽懂的滬語道:

“現在我才真正明白,為啥儂要幫我取這個名字。謝謝。儂讓我介許多年來,一直在做爹爹的兒子。謝謝。”

她微微的搖著頭,嘴角噙著溫柔的笑意,雙手同時握住了他的大掌,柔聲道:

“戇大,阿拉之間還要講這種言語嗎?”

他淡淡的笑著,望著她的碧藍色的眼睛裏流動著無限的溫柔與謝意。他仔細而小心的將那片薄薄的身份牌收藏在貼身的西裝內袋中,然後他站了起來,很恭敬的向金凱德將軍鞠了一個九十度的躬,語帶感激的說道:

“謝謝你,金凱德將軍。沒有你的幫忙,我將永遠不會知道這些真相。也許,直到我死,我都不會知道自己的身世,還以為自己是這個世界上不該有的,多餘的人。”

“不,不,不,孩子。你要感謝的人其實不是我,應該是你的父親。如果不是他把這塊如此重要的身份牌送給了你,人海茫茫,我,包括DAISY和JOHN都沒有辦法幫助你尋到自己的身世。我想,尼克他一定非常非常的愛你,愛你如自己的生命,盡管他在你出生前就不幸過世,沒有親眼見到自己的孩子,但是,他在活著的時候,就已經給你留下了他的愛。

記住,孩子,你不是多餘的,沒有人愛的孩子,你是被他無限期待著降生的孩子啊!可惜的是,他沒能等到你的出世就在執行任務的時候發生了意外,什麽話都沒來得及留下就去世了。我敢發誓,只要他在去世前還有一口氣,心中最牽掛的肯定是你們母子,他是絕對不會放著你的母親和你不管的,絕對不會。因為,他是那麽深深的愛著你的母親,愛著還沒有出世的你。”

“他深深的愛著我的母親?和我?”

“是的,非常愛。”

“可我從不知道這些。人們一見到我的面孔,總是以為我是當年美國來的爛水手和低級妓女所生的‘雜種’,是金錢與欲望交易之後的結果。他們總是那樣罵我,許多年來,連我也以為那就是事實……”

“不,不,絕對不是!那絕對不是真的!你的父親根本不是什麽爛水手,他是我見到過的最好、最好的人,最善良正直的好人,他對你的母親是認真的,他從來沒有看輕過她,也沒有嫌棄過她,他是真的很愛很愛你的母親。如果不是後來的意外,他一定會娶她的,一定的!”

金凱德激動的打斷了狄爾森的話,用極其飛快的語速闡述著當年的真相。說著說著,他看著眼前這副與當年好友如此酷似的面容,仿佛又見到了自己的好朋友,情不自禁的上前擁抱住狄爾森,用力的拍著他的肩膀,哽咽著,蒼老的面容上滿是遺憾與自責的神情,眼睛裏也閃爍著淚光。他有些失態的握著狄爾森的手,激動的道:

“孩子,我說的都是真的,都是真的。你不是‘雜種’,你是尼克和他愛著的那個姑娘愛的結晶啊!對不起,孩子,我沒能找到你們。對不起,當年你父親出事的時候,我在海外執行任務。等我得到他殉職的消息趕回國內的時候,他已經下葬了。他所有的遺物都被他的父親帶走了,我沒能見到他最後一面,也不知道他把你們的事情都寫在了自己的日記本裏。

就這麽過去了三十多年啊,直到JOHN拿著你父親留給你的那個身份牌來向我了解情況,我看到尼克的遺物時,才猛然意識到,當年自己犯下了一個多麽可怕的錯誤。所以,我去查,我用盡了自己所有的方法和關系去查,去尋找尼克的父親,尋找和尼克有關的一切消息。

我對自己說,一定要找到你們,不管用什麽辦法,都要把你找到,然後帶回美國來,帶到他的墳前,告慰他的英靈!因為我必須要彌補自己的過錯,這是我能為尼克做的最後一件事情了!

然後,隨著時間的一點點過去,那些被掩埋了太久的記憶和事實開始一件件的出現在我眼前,讓我又高興又難過,又心酸又驚訝。我,我不知道該怎麽解釋這一切,但是,孩子,我向你保證,只要你讀完了你父親留下的日記,你就會明白一切!你會知道,自己的身世,知道自己的父親是一個什麽樣的人!一個多麽好的人!”

金凱德的話讓狄爾森和韓婉婷都異常的驚訝,就在夫妻倆驚訝的目光中,金凱德走到書桌前,從上了鎖的抽屜中拿出了一本厚厚的,有些發黃的日記本。他輕輕的撫了撫這本日記本,將它鄭重的交到了狄爾森的手中,認真的說道:

“孩子,我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很久了。當它到我手裏的那一天開始,我就發誓,一定要將它交回到你的手中。我要讓它物歸原主,要讓尼克的兒子知道,他的父親和他母親的愛情故事有多麽的感人,要讓他明白,他是多麽的期待著這個小生命的降生!拿去吧,孩子。好好的讀一讀,認真的讀,你所有的疑問,在裏面都會得到解答。”

狄爾森雙手從金凱德的手中接過了這本承載著父親的人生與他身世的日記本,如同捧著易碎的稀世珍寶一般。他小心翼翼的翻開了日記本的封面,扉頁上赫然出現了一行書寫優美的字句:

愛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愛是不嫉妒,愛是不自誇,不張狂,不作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處,不輕易發怒,不計算人的惡,不喜歡不義,只喜歡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愛是永不止息。

熟讀聖經的韓婉婷知道,這句話來自聖經新約。這時,她想到了姑媽送給她的那根鉆石項鏈的背面,同樣刻著的也是這句話——愛是永不止息。看著眼前這一幕,她的眼睛也濕潤起來。她靜靜的依偎在激動的丈夫身邊,與他一起看著日記本上漂亮的鋼筆字,不由得在心中默默的念起了這句話。

是啊,愛是永不止息的,父母之間的愛,父母對孩子的愛,從上一代延續到了現在,永不止息,代代傳承。沒有這種愛,也許就不會有逸之,也不會有這樣美好的故事留傳下來,而她,也更不會看到,天地間這麽美麗的愛情。

作者有話要說:

☆、番外之十一 一個美國大兵的日記 (上)

“……

4月24日,晴。

今天天氣很好,我帶著盧比一起出去散了散步。麗娜剛生了小馬駒,一個很可愛的小家夥,我想再離開前再看一看它。盧比好像知道了我留在莊園的時日無多,所以它顯得很憂傷,看著我的眼神讓我都有些不忍再多看它幾眼。我怕自己會忍不住想哭。

它是一只上了年歲的老夥計了,陪著我長大,就是我的親人和最好的朋友。現在我要離開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來。希望我放假回來的時候,它還能像以前一樣,沖過來,撲到我的身上,用它無比巨多的口水迎接我。

……

5月2日,陰。

明天就要離開家了,我很擔心父親的身體。平時都是我在照顧他的身體,如今我參軍入伍去了,整個農場的經營都要落在他一個人的身上,沒有人替他分擔,我真怕他的身體受不了。剛才我勸他再找幾個人來幫忙,可是他不肯,上帝啊,為什麽他要這麽固執呢?我們家族已經隱姓埋名了那麽久,再說,那些事情都已經是陳年往事了,當年的那些人早已作古,還有什麽好怕的呢?

父親一輩子謹慎小心,不願意為此冒絲毫的危險。我勸說不了他,只能作罷。臨行前,父親一再的囑咐我,不要對任何人說起自己的身世,以免被外人知道我們的下落。我向父親保證,也對上帝發誓,絕對不會告訴任何人,他這才放心。事實上,就算那個人的後代不會來找我們的麻煩,我也不打算把這個秘密說出去。

因為我很喜歡現在的生活,喜歡這種無憂無慮的普通人生活,我從不覺得自己身上留著什麽高貴的血統,也不想和那些傲慢又愚蠢的貴族攀成親戚。如果可以,我寧願永遠過這樣的生活。我想用我在大學裏學到的知識好好經營這個農場,然後在這片富饒的土地上生根發芽,開花結果,讓他們以這個農場、這片土地而驕傲。

……

10月18日,多雲。

終於能坐下來寫日記了。天哪,這些天,過得簡直不是人過的日子。我們在海上出操訓練,平時平靜美麗的大海,這段日子一定心情非常不爽,否則它不會發那麽大的脾氣,把我們的艦船顛得東搖西擺,拋上拋下。我和兄弟們哪裏都不能去,一個個都只能像死狗一樣趴在床上,吐得連血都吐出來了,喝水都覺得惡心,渾身發軟,兩眼冒金星,真是以為自己就要死在這船上了。

睡在我對面鋪位的托馬斯好像暈船暈得比我還厲害,到現在都沒有緩過勁來。今天中午的飯也沒有去吃,我替他打了一些飯放在了他的床邊。不知道還要在船上呆多久,沒有體力就更撐不下去了,就算他沒胃口吃,我也要逼著他吃下去,否則,他在海軍就呆不下去了。

……

12月24日,晴。

今天是聖誕節。可惜,我沒辦法回家與父親一起過,也沒辦法打電話給父親向他說一聲“聖誕節快樂”。因為,現在,我正在海上,向著一個遙遠而神秘的國度行駛。今晚的夜色很美,海上風平浪靜。我在寫著這些文字的時候,能夠聽見窗戶外吹著呼呼的風聲和海水拍擊艦體的聲音。

現在我一擡頭,就能看見滿天閃爍著的星星,一大片一大片,它們形成了一個個美麗的星座,仙女座,飛馬座,大熊座,真的美極了。哦,上帝啊,托馬斯的打呼聲實在是太響了,這家夥的鼾聲在這麽美的夜晚簡直大煞風景啊!

今天,他給我看了他女朋友的照片。真沒想到,他已經有女朋友了,而且還是個很漂亮的姑娘。那是個金發碧眼,身材很好的姑娘,難怪他給我看的時候那麽得意洋洋。他天天把女朋友的照片都放在胸口的口袋裏,還總是嚷嚷著說,等上岸服役之後,他一定要把她娶回家。這麽漂亮的女人總是很受男人歡迎的,他可不能讓其他男人搶走了她。

其實,托馬斯說這些話的時候,我真有點羨慕他。不是羨慕他有那麽漂亮的姑娘做女朋友,而是羨慕他在枯燥孤寂的船上能有一個可以用來思念的人。我也想有一個這樣的女孩,她可以不用很漂亮,但最好她能讓我有動心的感覺。最重要的是,她願意等我,等我上岸服役。也許那個時候,我也會和托馬斯一樣,決定把她娶回家。

哦,天哪。看我都在胡思亂想些什麽?怎麽會想到女人的事情上去了?難道是我太渴望女人了,所以會在寒冷的海上思起春來?好吧,就寫到這兒吧,我還是去睡覺比較好。但願夢裏不會再有女人出現了,否則讓托馬斯知道了,一定會笑死我的。

……

2月8日,中雨。

今天,我們此行的目的地終於到達了。中國。這是一個讓我感到很神秘的地方,我一直對它很好奇。如果不是加入了海軍,我想,今生也許都不一定有機會來這個地方看一看。從諾福克出發到現在,經過了幾個月的海上航行,穿越大西洋、蘇伊士運河與馬六甲海峽,途徑許多國家與城市,看到了每個地方不同的風貌人情。我想,這些東西都是最值得我記錄的,它們將成為我永遠的記憶。

我們的艦隊今晚會在青島港駐留一個星期,補充一點給養,然後會南下去上海。聽說那是一座非常美麗的城市,托馬斯都早早的打聽好了,說那兒的外灘風景很不錯,打算上岸之後一定要去逛逛。我在畫冊上見過那個叫“外灘”的地方,看起來的確還行,所以我應該也會上岸去看看,買些值得帶回去送給父親的禮物。但是這些天,我打算先好好的逛逛青島。

聽說這兒以前是德國人的勢力範圍,好多地方都建造了德式風格的房子。我想過去看看。可惜托馬斯和詹森不打算去,他們說要去找找喝酒的地方。其實,我知道,這兩個家夥真正要找的應該是女人。他們說,要嘗嘗東方女人的滋味,看看和我們美國女人有什麽差別。兩個混球,腦子裏盡是這些東西,真是受不了,最好能讓外面下著的雨水好好的沖一沖他們的腦袋瓜子。

……

2月25日,陰。

上海的冬天真是冷。又潮濕又陰冷,比諾福克可冷多了。我不太喜歡這裏的冬季,已經有些想念加利福尼亞的陽光沙灘了。在中國呆了這些日子,發現這兒的女士們都穿一種叫‘旗袍’的衣服,像我們的連衣裙。不過,旗袍看起來比連衣裙更修身,有些身材好的女士穿著旗袍走起路來,簡直是搖曳生姿,看得我們好多人眼睛都發直。

中國人都愛吃大米飯和用米磨出來的粉做的面條,我們幾個都嘗過了,味道還不錯,可惜就是不會使用他們的筷子。真是很神奇,他們用兩根小細竹棍就能夾起飯和面條。我和托馬斯費了半天勁都不會用,最後只能用勺子幫忙,才勉強吃完。我們吃飯的時候,身邊圍了好多人,看著我們不會用筷子吃飯,都在偷偷的笑。

當然,我知道他們的笑是善意的,所以我不介意。可是托馬斯不行,他受不了在如此眾目睽睽之下吃飯,只匆匆的扒了幾口就逃了。不講義氣的家夥,他倒是逃了,把我留了下來,繼續當成圍觀人群的焦點。這家夥也不知道到哪裏溜達去了,到現在還沒回來。等他回來之後,我非好好教訓他一頓不可!

……

3月2日,晴。

這些天來,我都在外灘附近閑逛。然後,我發現了一個行為舉止很奇怪的女人。她讓我感到很好奇,所以我一直都在觀察她。當然,我沒有讓她發現我在觀察她。她不是特別漂亮,但卻給人的感覺很神秘、很疏冷,有種奇特的吸引力。

她長了一張很有東方味道的面孔,細眉細眼的,口紅卻畫得很艷。一頭黑發盤在腦後,額邊的頭發燙成了S型,身材很纖細,腰看起來那麽細,好像我的雙手握在一起就能圈住她的腰。不過,她的胸居然不是平的,還有些弧度。比起我見到的許多連胸都沒有的中國女人來說,她還算是有胸部的。

她天天都會在下午兩點到四點的時候,徘徊在江邊,望著江水發呆。一開始,我以為她想輕生,所以悄悄的守在她的身後不遠處,準備隨時隨地的下水救人。可後來我發現,她不是想輕生,就是想在江邊發呆。

她在發呆的時候,我就躲在一邊觀察她。我覺得她一定是有什麽心事,否則不會臉上總是顯得那麽憂傷。她表現出來的那種憂傷,完全是和她一身的妖艷奪目大相徑庭的。好像她是在和誰賭氣,故意穿成這副樣子似的。她的這種奇特行為吸引了我,讓我對她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我想,如果我能和她說說話就好了。當然,前提是,她會說英語。不過,這種可能性應該不大。這個國家剛剛推翻帝制不久,很多中國人都不會說英語,甚至沒怎麽見過我們。他們好像都叫我們什麽‘YANG GUI ZI”。天哪,我不明白他們說得是什麽意思。但我想,肯定不是什麽好的稱呼。好吧,我這個念頭如果讓托馬斯知道了,他一定會說我的腦子有問題,該讓他修理修理了。是啊,這真是個瘋狂的念頭!

……

3月8日,陰有雨。

我覺得自己得了一種病,很奇怪的病。對我而言,那太瘋狂了。不知道怎麽了,這些天以來,我的腦子裏,想的全是那個奇怪的女人。看不見她的時候想,看著她的時候也想,甚至連晚上做夢都能見到她。

為什麽我會對這麽一個連一句話都沒說過的女人這樣的牽腸掛肚呢?她到底是什麽地方吸引著我,讓我神魂顛倒成這個樣子?!只是因為她的神秘嗎?我不知道,不知道。我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一定是的。也許我該問問托馬斯和詹森,他們都號稱自己是情感專家,擅長應付男歡女愛。我該找他們談談自己的情況,讓他們幫我診斷診斷到底是瘋了,還是病了,又或者是莫名其妙的——墜入了情網?

3月9日,小雨轉陰天。

天哪,托馬斯和詹森居然會異口同聲的說我墜入了情網!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這沒有理由啊!可是托馬斯和詹森都說,愛情本來就是沒有理由的,而且還死追著我問到底愛上了誰。我當然不能告訴他們,否則他們一定會用看瘋子的眼神看我,然後百分之百的說我欲求不滿造成的神經錯亂,非拉著我去睡女人不可。

哦,上帝作證!我真的不是欲求不滿。可為什麽呢?我為什麽會愛上那個女人呢?有誰能告訴我嗎?

……

3月15日,陰。

我要瘋了!瘋了!今天的天氣就好像我的心情,陰雲密布,霧霭沈沈。為了證明自己沒有愛上那個女人,所以,從托馬斯和詹森說我墜入情網的那天起,我就再也沒去過那兒,沒有見過她。可是,可是,她居然跑到了我的夢裏,和我在夢裏翻雲覆雨!

哦,天哪!天哪!我該怎麽辦?難道就這樣帶著這麽奇怪的毛病回到美國去嗎?我可不想回去之後,夜夜夢裏都會出現這麽個脫得精光的奇怪女人和我做、愛。如果總是這樣,早晚有一天,我會在真正的女人面前擡不起頭來,變成個沒有性、能力的可憐蟲。

可是,我該怎麽辦呢?是不是該找個機會去和她說說話?如果發現她並不是像我想像中的那麽神秘、有魅力,那我就不會再做那種無聊的春夢了。對,就該這樣。是的,就該這樣。下個月,我們就要回美國了,要是再不解決這個問題,那可就有大麻煩了!

我要好好想想,該找個什麽樣的機會與她說話。還有,該和她說些什麽。我得做好兩手準備,如果她不會說英語,那我立刻掉頭就走。如果她會一些的話,至少我該說些讓自己看起來不是傻瓜和非禮者的話。是的,是的,我必須好好想想。哦,可以去問問托馬斯和詹森,他們應該能幫我這個忙。

……

3月17日,晴。

我今天和她說話了!我終於鼓足了勇氣和她說話了!我很緊張,緊張的都快不知道自己再說些什麽。應該,應該我是向她問了路,是啊,多麽愚蠢的搭訕方式。但謝天謝地,她居然聽懂了我胡言亂語的問路!而且,她還用英語很認真的回答了我,甚至還帶著我走了一段路,替我指路!

哦,上帝啊!上帝啊!我該用什麽樣的字眼來表達我此刻的心情?她,她真是個神奇的姑娘!是的,太神奇了!我真喜歡看她回答我問題時的表情,很專註,很仔細,她的黑眼睛是那麽的漂亮,像黑色的寶石!她的聲音也很好聽,又柔又軟,而且英語說得很標準,甚至還帶著點美國口音。我想,教她英語的老師應該是個來自東部的美國人。

最後,我向她表示感謝的時候,她對我笑了。哦,我發誓,她真應該多笑笑。她笑起來是那麽美,完全把她原本臉上帶著的那種憂傷沖淡了,反而多添了一絲迷人的魅力。我想,我必須要承認,我是真的墜入情網了。我愛上了這個姑娘,毫無理由的。我不想再糾結於自己為什麽會愛上這她,只想更多的了解她,想多和她說說話,我希望每天都能見到她!

可是,下個月,我就要回國去了。我能見到她的時間只有半個月都不到了!怎麽辦?怎麽辦?我該想個什麽辦法呢?上帝啊,幫幫我吧!

3月18日,晴。

托馬斯和詹森本來打算今天叫我一起去豫園,聽說那是上海的一座很著名的園林。他們說那兒很熱鬧,有很多吃的、玩的,準備去那兒消磨消磨時間。可是,我不想去。因為我心裏總是想著那個神秘的女人。他們聽說我又去外灘,格外默契的一起送我一對非常大非常大的大白眼。我想,這兩個家夥的腦袋裏一定在想,瞧瞧這個傻小子,到了這麽熱鬧的上海也不知道多玩玩,只知道外灘外灘的。

我當然不能告訴他們我不去的真正原因,我怕他們會吵著嚷著要和我一起去找那個女人。她是我發現的,是我一個人的秘密,我不想和其他人分享。托馬斯和詹森也不行。不過,奇怪的是,她今天沒有出現。我在那兒等了很久,從下午兩點一直等到了晚上,連晚飯都沒有吃。可是,我一直等,一直等,等到了必須回軍艦的最後時限,她還是沒有出現。

雖然我有些失落,但這並不重要。我更擔心的是,她沒有出現的原因。是出了什麽事情了嗎?還是身體不舒服呢?明天,她還會來嗎?

3月19日,陰。

她今天來過了嗎?下午艦上有些事情耽擱了,我很著急,可我又不能丟下工作去見她。所以,我只能等工作完成了,才能去找她。可是,等我到那兒的時候,已經黃昏了。我沒有見到她。也不知道,到底她是不是出現過。也許,明天,她還會來吧?但願明天我能再見到她。只是兩天沒見,我已經開始思念她了……

3月20日,多雲。

她沒有來。我等了她整整一下午。她沒有出現。是出了什麽事情了嗎?可是,我不知道她的住址,也不知道她的名字,沒有辦法打聽她的下落。艦長已經說了,我們很快就要離開上海,去往香港。離預訂的起錨日期只剩下不到五天了。我真希望在我離開前,可以再見到她一面。上帝保佑!請讓我再見到她吧!

3月21日,陰有小雨。

她到底出了什麽事?為什麽她還是沒有出現?托馬斯這幾天老是問我,怎麽沒精打采的。如果不是因為了解我,還以為我是縱欲過度。我當然不能告訴他原因,只說自己可能有些水土不服。托馬斯相信了我的話,還去找了醫生替我拿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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